第九十六章 无忧虑童年好岁月 上义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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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儿安安静静地一天天长大,就像早晨的阳光,从武定门的城楼顶,无声地移进自家的院子。

家远离官道那边的住户,没有玩耍的伙伴。

他的世界大多数时候是这个宁静的院子和偶尔飞过、或院边树上停留的各种鸟儿。

白天是他和娘两人,晚间是和爹娘三人。

娘总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有时迷迷糊糊听到堂屋风箱呼嗒呼嗒的声音,或爹在身边蹑手蹑脚起炕的声音,然后再睡去,直到被娘叫醒吃饭。

娘说小时候起太早不长个儿,可以晚起会儿,却不能太晚,要不长大了会是个懒人。

他的早饭是一个小馒头,一碗小米稀粥,还有小拇指大小的一条儿咸菜。每长一岁,馒头大一圈儿。

春天会变成半条儿,娘说:“咸菜省着吃,要不就跟青菜接不上茬儿了。”

阳儿觉得自己从未吃饱过,却也从未挨过饿。

阳儿问:“娘,咱家院里种芥菜,为什么秋天不多腌些?”

娘说:“腌咸菜要用盐,盐太贵,得让你爹挣了银子买。”

城里的打更声家里常常听不到。每天阳儿吃完早饭,太阳刚照到武定门楼顶,又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进了院儿。

娘喂完鸡,炕上、地下擦抹一下,便开始纳鞋底、浆洗衣裳之类,有爹的,有爷爷、奶奶的,也有自己的。

阳儿则到院门口望着官道,此时官道上往来的车马不断,阳儿冲着那边跳着、叫着。

大约是太远吧,从没有人搭理过他。

官道那边才是东外城外面的厢里。有时能远远地看见有小孩儿从里面跑到官道上,再跑回去,好像在叫喊着追着玩儿,娘不让他一个人跑那边去。

家后面是两个废弃的院子,墙塌了多半,房也歪了。

爹特意嘱咐,“不许去那破房子里,说塌就塌。”

实在无聊,有时会拿着小板凳到院门口坐着,数马车和过往的牲口。

把马车想象成一片儿肉,把牲口想象成一块儿绿豆糕,从官道往西进城算自己得到的,从东外城出来上官道是别人拿走的。

不停地数,小棍儿在地上不停地记,进城的减掉出城的,就是自己剩下的,常常一两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有时会得意地回去与娘说:“今天进城的车比出城的多了多少,进城的牲口比出城的牲口多了多少。”

娘会惊讶地问:“你会数?这么长时候就数这个?”

阳儿也不好意思跟娘说肉或绿豆糕的想象。

阳儿的另一个游戏是种菜。

在院儿的菜地旁画个方格,再分成几个小方格,学着爹的样子,这个方格里种萝卜、芥菜,那个格种茄子,另一个种白菜等等。

一开始假装种,后来真种上了,用小镢头和烧火铲翻土挖坑。

爹娘只是笑笑也不管,居然都活了,当然赖赖巴巴,拳头大的茄子长了两三个。

姜桂枝春末会在菜垄里挖个槽,从茅房舀出屎尿埋进去,阳儿嫌臭跑得远远的。

姜桂枝笑骂道:“小兔仔,还不都是你的屎尿,你倒嫌起臭来。”

阳儿笑答:“还有你和爹的哩。”

姜桂枝:“香臭也是咱们三个的,你能跑哪里去。娘做的饭你吃不?爹挣的银子你花不?”

除了爹娘,阳儿还有爷爷、奶奶和玉环姑。

乡下那个秀才姑父死后,有一阵儿阳儿看见玉环姑会有些怕,觉得她身上沾着那个死秀才的味儿。没多久,若隔十来天不见玉环姑,他便会想。

因为只有见了玉环姑,他才能吃到煮鸡蛋。

记得刚开始是玉环姑坐在灶边小板凳上,把他搂怀里,让他看着剥鸡蛋。

他吃鸡蛋的时候,玉环姑总是歪着头,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嘴,有时伸手把他掉出来的渣抹回去。

奶奶有时会说:“吃两个就行,刚吃完点心,呆会儿还要吃饭,莫撑着了。”

除了偶尔跟着爹娘去爷爷奶奶家解解馋,在家难得菜里见到点儿油星儿。

年根儿前,爹会割二斤猪肉回来,这是家里少有的吃肉时候。

开始几年,是初二去拜年,玉环姑回来住后,爷爷让年三十便过去,一起熬夜。初一早晨,阳儿要向爷爷、奶奶和玉环姑磕头。

初二跟爹娘去上坟,城南五里,拐下官道往东南一片沟坎起伏的荒芜之地,这里是平阳城的乱坟滩。

原本王进福与姜桂枝商量,把阳儿姥姥的坟迁到家附近,这样上坟也方便些。

后来一想,过几年说不定会从东外城买处院,离了现在的家,便等几年再看。

数不清的、高高低低的大小坟包,夫妻俩年年来,每次来王进福都带着铲,把坟修整得圆圆的,周围的草铲得干净。

点燃香烛,摆上几块糕饼,王进福拿个小馒头,捏碎了往四周扔,边扔边念叨,“吃吧,吃吧,勿与我们争抢。”

然后让阳儿一起跪下,王进福干嚎几声,姜桂枝则恸哭不止,阳儿则因为娘的悲伤而悲伤,跟着嘤嘤哭着。

王进福见姜桂枝止不住,越发伤感,“阳儿他娘,住了吧。下次来了再哭,阳儿也跟着哭得时辰不短了。”

姜桂枝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再撩起儿子的衣襟给拍拍膝盖。

阳儿小时候一直困惑,为何娘、玉环姑她们这些女人,坟前哭得稀里哗啦,一起身就没事人一样。

及至他头发白了的时候才明白,女人们还有家里一堆事要操办,当然得立马把心思放到别处去。

而男人们则根本无暇真正地悲哀一回,很多男人一辈子或许都顾不上想念一个人。

上完坟路过脚店门口,阳儿还闹着要进去。

姜桂枝唬道:“你来一回把奶奶家鸡蛋吃一斤,点心吃一多半,你再住下去,奶奶都没盐吃了,等娘给奶奶送薄棉衣再来。”

院子里的菜夏秋长得茂盛,爹会装在褡裢里给爷爷奶奶的脚店和赵俭叔家送一些。

袁大婶有时向王进福念叨:“让桂枝带着阳儿来看我,这都多长日子了,总也不来。”

王进福回家便说:“干娘想你跟阳儿了,让你们这几日去哩。”

一、两天后,姜桂枝会把头发梳得乌亮,给阳儿换上干净衣裳,早早从东外城的南关出去,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进脚店。

玉环姑依旧是抱起来看着,夸奖阳儿一番,七、八岁的时候仍如此,倒让阳儿有些不好意思了。

玉环姑端详着调侃道:“还真是大了啊,知道不好意思了。从刚会坐就抱你,你说说,有啥不好意思哩?”

在脚店长则三、五日,短则一、两日,回家的路顺南城墙根,穿过东外城,姜桂枝常会感慨,“咋也没想到,又有了爹娘。”

逢王进福去赵俭叔家时,荷儿姑也是一样,嘱咐嫂子和阳儿来。

有一回张老伯都与王进福急了,“咋了进福,老婆、娃都不让与我往来,那你还来做啥?你就不问问我想不想侄媳妇和娃?”

与隔一段就去脚店不同,阳儿一年也就是去两三回,王进福带媳妇和儿子去吃大鱼大肉。

荷儿姑也抱着阳儿问着问那,只是她不像娘和玉环姑高大有力,阳儿总害怕她晃晃悠悠把自己掉下去。

好象是七岁的时候,阳儿跟爹娘一起去给张爷爷磕头,猛然觉得荷儿姑俊得晃眼,他突然变得不敢抬头正眼看荷儿姑,可眼睛又离不开她。

荷儿察觉到,蹲在阳儿跟前,眼睛凑到他鼻子尖儿瞅,笑嘻嘻地说:“阳儿过了个年,如何变得这样腼腆了。姑给你买了一大包糖,走时全装上。”

阳儿窘迫得“哇”一声哭出来,去抱娘的腿。

姜桂枝嗔道:“咋跟你荷儿姑还生分成这样,你忘了你姑是咋对你好?”

荷儿姑笑道:“估计阳儿是想要啥,你说,姑马上带你街上买去。”

王进福:“大过年的,街上店铺都关着哩,好好在家呆着。”

荷儿姑从堂柜上拿起一串花花绿绿的风葫芦,撅着嘴一吹,便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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