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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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傻了一样,被定在原地,隔着几步路,隔着几个人,看着快一个多月没见的贾汉东朝她走来。

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知道眨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目不斜视,可能是没注意到她。这让砚宁暗觉庆幸,此时此刻,她最不想也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他。可老天不想这么便宜了砚宁,等他走到距旋转门还有一步之遥时,贾汉东突然回头,朝砚宁的方向望了一眼。砚宁躲闪不及,双肩一颤,被那一眼逮了个正着。

他表情莫测,她浑身发烧。

那一眼究竟有多糟糕?

她身上一套两截式的亮片红紧身超短裙,厚底松糕鞋,中间露了一截小腰。脸上的妆厚到活像戴了一层面具,贴的假睫毛又重又长,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不认识自己过。

来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逗留了几秒,但那几秒透露给砚宁一个信号,他把自己认了出来。

这种认里夹杂着无动于衷的惊异,参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那神情仿佛是揶揄,更像是了然:瞧瞧你自己,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从前跟着我的时候是多么嚣张得意,你要什么我不给你,几百万都不放在眼里,跟我分手以后就混成这幅德性?

她跟了他太久,还不怎么懂事起就受他照顾,那些言下之意不必挑明她都会意。

太傻了,她在心里跟自己讲,真的太傻了。

可是没人管她傻不傻,也没人在意她又出了什么洋相。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小丑,而他高高在上。

贾汉东的目光漠然地从砚宁身上经过。料峭早春还带着寒意,意外逼出了她一身热汗。

展厅门口的队伍越排越长,已经快到漫展入场的时间,大厅外排起长龙,砚宁也就没走正门,拎着包裹紧大衣,从安全通道经过地下停车场,快到出口时忽然听见背后有喇叭声响,第一下她还没反应,直到第二声她才回头。

一辆通体漆绿的保时捷骚包地停在身后,驾驶座的门一动,从里面被推开,车里下来一个瘦高个,一米八五左右,一套宝蓝西装,裤腿吊到脚踝,穿得比他身旁的小车还要骚。

那人摘下墨镜,竖插在衬衣领口,等砚宁看过来,他歪着脸,似笑非笑地跟她挑了挑眉。

人最绝望的状态不是一直深陷低谷,而是以为望见一线生机,却又被命运的重锤击回谷底。

砚宁精疲力竭地从漫展现场回来,难受到连找人哭诉的力气都没有,草草卸掉脸上的妆,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倒头睡它一觉。她大早上地出去又大中午地回来,三个舍友看在眼里都猜到是怎么回事,她们宿舍感情一直不错,让砚宁缺钱就说,之前不是没有借过,不过都是周转不灵时的小钱,借了很快就还上。自从跟了贾汉东之后砚宁就再没问过她们借钱,反倒常请宿舍姐妹出去吃饭唱歌。不过眼下不是一两千能解决的问题,那点杯水车薪也无济于事,况且宿舍三个女生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砚宁也不想给人太大的压力。

这一觉睡得她昏天暗地,醒来之后只觉得又累又饿。她从来不吃晚饭,从前是为了减肥改胃,眼下就是为了省钱,从牙缝里省,能省一点是一点,多多少少都是钱。到了饭点,寝室长孙丹呼朋引伴叫人去食堂吃饭,问砚宁要不要一起去,砚宁说自己一会儿还要出去,就不吃了。

她跟宿舍另两个女生下楼,没过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手上拎了一盒炒饭,她向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出门的砚宁笑道:“我这是什么记性啊,下楼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点了外卖,砚宁,你替我吃了吧,别浪费。”

她把餐盒往她面前一推,也不等她答应,就又风风火火地冲下楼。

等砚宁反应过来,孙丹已经跑没了影。那盒炒饭放在桌上兀自冒着热气,像人世间的某种小确幸。

有时候她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可有时候砚宁又觉得,生命给了她无数闪光的瞬间,常有这样的时刻,才让她想要用力地、好好地活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她联系了之前说要找学生妹的女同学,结果人家说她拖了太久,已经有了人选,还抱怨她怎么不早点松口,架子端了这么久。

那之后她陆陆续续投过一些简历,找过几个兼职,但是这些兼职不是周期太长,就是来钱太慢,都不是目前她的首选。她现在要的,是一份时间少,给钱多的活,只要不触犯法律和良心,她什么都可以。

唯一的答案就写在那里。

那时候大学校园里都在宣言一种自食其力的价值观,网络贷款一直饱受唾弃,在年轻孩子的眼里,那代表了一种不劳而获、好吃懒做,你既然缺钱,为什么不去做兼职,你既然缺钱,为什么贪恋那些远超出你经济能力的奢侈品。这些道理砚宁都懂,但人都要经过一次走投无路,才会知道命运其实没有给每个人太多的选择。

砚宁坐在电脑前,她的鼠标几次划过黑名单那个头像,只是犹豫不决。有些路,只要踏上一步,就很难再有回头的机会。

当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有未来的。鼠标快要点下去的前一秒,放在手边不远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按了接听,手机放到耳边。

几秒的停顿过后,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懒懒的声音:“我说美女,要到你的手机号码可真不容易。”

给她来电话的男人是个小开,小开姓钱,家里也有点小钱,一直混的都是超跑圈,后来经人介绍,跟贾家搭上了线,认识了贾汉东之后才算开了眼。这小哥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反正什么都要跟贾汉东看齐,他养马,他也养,他买船,他也买,他参加公益,他二话不说就去搞了个公益大使的称号,就连找的女伴,都要向白砚宁的标准看齐。知道的是姓钱的争强好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暗恋贾汉东。

这男的也是听说贾汉东跟白砚宁分了手,这才找上人家,也没什么恶心人的意思,就想请她吃顿饭,酬劳三万,不提别的要求,就要她吃饭那天穿的能有多性感就有多性感。

你说砚宁会拒绝吗?

等到吃饭那天,姓钱的开了一辆敞篷跑车来接砚宁,把车往路边一靠,也不着急让人上。一根手指推高墨镜,从头到脚扫她一遍,跟打量货品似的,看得砚宁心里一阵发毛。

“有问题吗?”她按着裙摆往下看了看,抬抬高跟鞋尖,很标准的礼服长裙,没毛病啊。

钱小开品位有限,说不出哪里不好,索性载着砚宁直奔美容院,亲自督工叫人从上到下重新捯饬一遍。从更衣室出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第一眼砚宁也被吓到,大波浪配烈焰红唇,斜肩的红色贴身礼裙,俨然上个世纪上海滩的舞女,风尘味十足。

钱小开打了个响指,满意地点头:“搞定。”

收拾完,钱小开就开车带了她走,砚宁说实话,本来还挺怕的,鬼知道这男的是什么居心。但是这一路下来,砚宁也算看明白了,这钱小开里外就透着一个字:二。

砚宁心大地跟着他进酒吧,穿过射灯闪烁的大厅,迎面就是一尊几何线条的人形雕塑,在斑斓的彩灯照射下,这雕塑造型奇异诡谲,面部夸张扭曲,仿佛毕加索风格,静静地盯着每一个从电梯出来的人。

跟它对视的每一瞬间都让砚宁心神不定。那眼神近乎人类,充满实感,扰人意乱。

钱小开走在前,砚宁跟在后。他走两步就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

与此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影一样围拢过来,离包间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强烈到什么程度呢?包间门被推开的瞬间,音浪跟沉郁的空气扑面而来,包厢的情形一览无余,砚宁站在钱小开之后,几乎动用了全身肌肉,才忍住掉头就跑的欲望。

坐在红色绒面沙发上的贾汉东双腿自然交叠,气质骄矜,衬衫最上两粒纽扣开着,露出底下结实紧致的纹理,他本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事情,可能是听见了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空气像被瞬间抽走,周围陷入真空状态,明明人声鼎沸的包间,传到砚宁的耳边只是一阵阵模糊的、漂浮的轰鸣。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她忽然喘不过来气。

钱小开伸手搂过砚宁的腰,那衣服设计得也够巧妙,上下都捂得好好,偏偏露了一截小腰,少女骨弱,腰身窄细不盈一握,被红色的礼服一衬,让人疑心是雪塑出来才有的这种白色。

贾汉东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但这圈子里见过砚宁的不在少数,笑声渐渐稀薄下去,注意到砚宁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回头看贾汉东,动作简直不要太明显。

砚宁整个背都僵掉,像雕塑一样,傻在原地一动不动。

贾汉东已经转过去跟他旁边的女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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