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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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烧了土豆排骨,聂奚是一边翻手机食谱一边做的,许昭就杵在厨房门口,既不帮忙,还指指点点,聂奚握着菜刀转身,一脸寒意:“给我滚出去。”

“要不是我看着,你刚才就把生排骨直接下油锅了!”许昭理直气壮,“照着食谱都能出错,真不知道以前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聂奚青筋暴起,许昭赶紧溜了。她回过身,看着锅里沸腾的排骨,微不可察掠了掠唇角。

吃完饭许昭早早就守在电视前等直播,聂奚收拾完过来一看,屏幕上正播什么演出舞台秀,模样精致的男明星跳着帅气舞蹈。

再看许昭,看得如痴如醉,身子还跟着一起动,聂奚匪夷所思:“你追星?”

许昭目不转睛:“我崇拜一切跳舞跳得好的人,他可是他们团的舞蹈担当。”

聂奚想起那晚在酒吧舞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的男孩,虽然她欣赏不来这种舞姿,但不得不承认,举手投足都足够帅气。

于是破天荒的,几乎不看娱乐综艺的聂奚陪着许昭看了一个小时的男团跳舞。

他看节目也不消停,要么嘴上哼两句,要么身子跟着扭,聂奚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看看他,笑了好几次。

节目播到尾声时,房间突然停了电,四周暗下来,两个人吓了一跳,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绵长的呼吸。

片刻,许昭突然笑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中,他应该是偏头看着他,说话时,有温润的热气拂过她脸颊,“聂奚,你以后要多笑笑啊,就像今晚这样。”

她不知为何脸颊有些发烫,慌忙起身,“我去找蜡烛。”

许昭打开手机,“路灯还亮着,估计跳闸了,我出去看看。”

借着手机光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许昭一边开门一边问她:“电闸在门外还是在小区楼下啊?”

房门打开,一股陌生气息扑面而来,许昭下意识低头,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刀从门外狠狠刺过来,带着要他命的气势。

许昭好歹是跳舞的,身段灵活,下意识就侧身,刀子从他腰腹划过,刺破了外衫,一击未中,又猛地朝他撞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许昭被撞倒在地,喊声破口而出:“聂奚小心!”

正埋头找蜡烛的聂奚意识到不对劲,飞快冲过来,对准歹徒一拳打了过去。

歹徒飞身闪过,似乎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个人。看了地上的许昭一眼,重振姿势朝着聂奚扑了过去。

他身形极其高大,和聂奚对打时就像一只熊和一只狐狸在交手,就算聂奚功夫不错,但架不住对方力气大,几次擒拿摔背都没成功,反倒肚子被踢了好几脚,钻心地痛。

许昭爬起来,大吼一声朝歹徒扑过去,结果被歹徒一脚踹翻。

聂奚一边拆招一边大吼:“出去报警!不准进来!”

借着屋外的声控灯,他看见清瘦的聂奚在歹徒暴风式的拳打脚踢下左右躲闪,刀子扎入她肩头时,许昭瞬间血红了眼,不要命地朝歹徒撞了过去。

两人同时滚倒在地,他挣破了包扎的绷带,双手死死抱住歹徒的腿,嘶吼:“聂奚快跑啊!你快跑啊!”

聂奚又好气又好笑,就近抱起茶几上的鱼缸,狠狠砸在了歹徒脑袋上。片刻,歹徒终于瘫在地失去意识。

屋内俱静,只有两人大口喘气的声音,良久,响起许昭的哭腔:“聂奚,你有没有事啊?你有没有事啊?”

她按住肩头伤口,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面对他总是冷漠的嗓音,此刻温柔地不像话,“我没事。”

他爬起来,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吓死我了,聂奚。”他伸手揽住她肩膀,一下将她按到怀里,声音都在发抖:“你吓死我了,聂奚。”

她微微仰头,下巴就搁在他肩上,片刻,轻轻笑出来。

【05】

歹徒是聂奚亲自审的,审了两天两夜,对方一个字都没说,摆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联想到上次开车撞她的人,看来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上面领导专程来问候她,“小奚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需要警队给你申请保护吗?”

她摇头拒绝,想起那份被她偷偷带回家的案卷。

许昭的手又骨折了,比上次还要严重,聂奚特地买了很多补品回去,进屋的时候,他蹲在沙发上看电视,模样却有些走神。

听见开门声,两三步小跑过来:“怎么样?审出来了吗?”

聂奚摇头,摇了摇手中的袋子:“一会儿给你做鸽子汤。”

转身要去厨房,许昭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总是吊儿郎当的眉眼此刻皱得很紧,“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有人想杀你啊。”

聂奚耸肩:“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不止一个,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许昭被她的话气到,嗓音都冷冽:“聂奚!你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不怕死!那天晚上要是我不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想过后果吗?”

两人一阵僵持,片刻,她笑了笑,“我知道啊,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连是谁想杀我都不知道,只能等他下一次动作。”

她看着他的眼睛,“许昭,我们干警察的,随时都做好牺牲的准备,倒是你,明天就回自己家吧,我不想连累你。”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狠狠瞪着她,一字一句:“我要是怕连累,今天就不会还在这。”

她叹了声气:“何必呢。”

许昭还想说什么,她挣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这么多天以来,聂奚的厨艺进步了很多,可这顿饭他却吃得味同嚼蜡。吃完饭聂奚就进书房锁上了门,他在阳台发了会儿呆,将前两天拍的歹徒的照片发给了朋友。

“帮我查查这个人的来历,速度,要紧!”

睡觉前许昭去敲书房的门,打开门时聂奚似乎才反应过来,飞快将文件压在书下面,抬头问他:“怎么了?”

他闷声闷气:“伤还没好,别熬夜,早点睡觉。”

聂奚笑笑:“行,这就睡了。”

收到朋友的回复是早上,许昭睡眼惺忪捧着手机看:这人叫强龙,海城的,三年前来的淮安,是给东青区地下赌场看场子的打手,去年因为暴力伤人进过一次局子,你打听他干啥?

许昭想了想,飞快打字:查查他现在跟的谁,或者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谁手上。

放下手机,他将被子拉到鼻尖还想再睡会儿,客厅传来聂奚起床的声音。他听着她洗漱,做早餐,然后出门,直到客厅安静下来,才慢腾腾爬起来。

餐桌上放了一盒牛奶和火腿土司,还带温温的热度。他叼了片火腿在嘴里,走到书房门口拧把手。拧了两圈没打开,被反锁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聂奚头一次反锁书房门。

许昭想起昨晚她的举动,转身去了她的卧室,在梳妆台翻了一只细细的黑色发夹出来。对着锁眼鼓捣半天,啪嗒一声,房门打开了。

书房里很暗,他打开壁灯,一步步走向聂奚昨晚坐的位置。书桌面很干净,只摆了一本东野圭吾的小说和笔筒,许昭蹲在椅子边上捅抽屉的锁眼,也很快就打开。

里面放了一个文件袋,抽出里面的纸张,入目是“淮安市613强奸杀人案案卷”。

许昭手一抖,纸张像枯叶一样散落在地,他目光死死盯着扉页那行大字,身体内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不知过去多久,门口突然传来冰冷嗓音,“许昭,你在做什么?”

他缓缓抬头,门口暗影倾投,聂奚就笔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嗓子有些干,嘴唇开合好几次才发出暗哑声音:“你在调查这个案子?为什么?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你们不是已经在,全国通缉嫌疑人吗?”

聂奚一步一步走近,直至在他面前站定:“关你什么事?”

许昭闭了闭眼,良久,突兀笑了笑:“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06】

聂奚泡了两杯茶,今年的新茶,叶梢还带一丝嫩绿,映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化开一汪碧潭。聂奚捧着杯子坐在对面,面容被茶雾氤氲出几分模糊。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你哥的案子?”

句子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聂奚手指缓缓敲打桌面,不紧不慢,像在审问犯人:“在酒吧解围是故意的,踩滑板摔伤胳膊是故意的,赖到我家住也是故意的……”

一条一条陈述他的罪行,许昭一张帅脸绷得通红,见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猛地一拍桌面站起来,吼道:“喜欢上你不是故意的!”

聂奚还没出口的话卡在嘴边,一脸错愕看着他。

许昭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是!我是故意接近你!我不相信我哥会杀人,所以我才想到你身边调查清楚。可这和喜欢你有冲突吗?我就不可以喜欢你了吗?”

聂奚被他吼得一愣,一向天崩犹不改色的聂队,脸颊飞上诡异的红晕,嗓音里的气势都小下去,“我没说不可以啊……”

许昭还想一鼓作气,听她这话一下愣住,抿着唇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怪我吗?不讨厌我吗?”

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许昭突然有点想哭。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美好啊,就像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她起身走近,抬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许昭,你为什么认为你哥哥是冤枉的?”

他肩膀颤了一下,发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因为我哥和茹茹姐是情侣。他不可能因为强奸未遂而杀害自己的女友!”

周茹茹,613强奸杀人案的受害者。

他抬头看着聂奚:“那你呢?你为什么相信我哥不是嫌疑人?”见聂奚皱眉,笑了一下,“你会把已经结案的案卷复印带回家调查,是因为你不相信调查结果是不是?”

聂奚眯眼看着窗外浓浓雾色,良久,轻声道:“是。”

“为什么?”

“许昭,你知道陈峰吗?前刑侦支队队长,我的师父,从警校毕业我就跟在他身边,去年,也就是你哥哥案子结案的前一天,他出车祸身亡了。”

肇事者是酒驾,已经入狱了。可前不久她从交警队的同事那里偶然得知,当时那个司机的酒精含量根本就算不上酒驾的程度。

而后她暗中调查了司机的家庭,发现原来拮据的家庭自从司机入狱后反而富裕起来,换了房子,买了车子,还供孩子上了私立学院。

她想起师父过世的前一天跟她说,暂时不要把案卷送到档案室归卷,他发现了一些疑点。可还没来得及调查是什么疑点,当天夜里师父就去世了。

于是第二天案子结案归档,全国通缉已经失去踪迹的嫌疑人林昭洋。

谁也没说话,良久,许昭握住她的手,嗓音有些发抖:“聂奚,因为你在调查这件事才会有人想杀你对不对?”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许昭苦笑一声:“虽然这样说挺混蛋的,可是聂奚,停手吧。我已经失去哥哥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低头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她的真挚心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

她笑起来:“许昭,你知道什么叫警察吗?警察就是明知前路危险重重,仍然会一往无前。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正义,就只能沉于黑暗了。”

她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他:“我答应你,我会找出真相,还你哥哥一个清白。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留下剩余的时光,来接受你的喜欢。”

【07】

聂奚又看了一遍监控。

去年的613号晚上九点半,e风公司的摄影师林昭洋去了化妆间,十分钟后匆匆出来,神色慌张,之后半个小时内警察赶到,在里面发现了衣衫凌乱被勒死的公司模特周茹茹。

因为监控只有他一个人出现,现场也只有他的指纹和脚印,所以这场□□未遂杀人案很快就锁定嫌疑人。唯一的疑点是报案人正是林昭洋本人,直到警察实施抓捕时,他仍称自己未曾杀人,并且拘捕逃离,至今下落不明。

公司不少人作证,林昭洋一向对周茹茹关怀备加,早就不怀好意,这案子几乎没什么疑点,e风公司为了减少负面影响也一直向警局施压,要求尽快结案。

聂奚将监控拷贝了一份,带回家给许昭看。

他眼眶有些红,强压着愤怒:“因为茹茹姐模特事业处于上升阶段,所以一直和我哥秘密恋爱,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们是情侣。”

一旦确定林昭洋没有杀人嫌疑,这个案子疑点立显。只是再也无法知道当年陈峰是凭着什么察觉了异常。

“如果你哥没有杀人,那我们假设,他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周茹茹已经死了。这个时间点已经是下班时间,他会来这里,应该是有人相邀,很大可能,是凶手杀死周茹茹后用她的手机发了消息给你哥诱他前来。”

聂奚眯着眼,似乎回到了案发现场:“他按照约定时间赶过来,周茹茹却没有出现,于是他在化妆间四处逛了逛,然后发现了周茹茹的尸体。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呢?”

女友的尸体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会怎么做?

大惊失色,扑过去抱住她检查是否还有生机。

所以尸体上留下了他的指纹。

发现周茹茹死亡,他又惊又怕,所以出现了监控里慌张奔逃那一幕,下楼之后他先通知了保安,然后打电话报警。

“如果把监控时间提前,应该能看到茹茹姐和凶手进出化妆间的录影?”

聂奚摇头:“很不巧,因为线路维修原因,监控整天都处于关闭状态,直到晚上九点才恢复。”

许昭咬牙切齿。正沉思,手机震动起来,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

“哥们帮你把这个人查了个底朝天,确实没啥问题。不过他有个妹妹,半年前也来了淮安打工,就在e风公司里当模特。据她小姐妹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许昭手指有点抖,将短信交给聂奚看。

她皱了皱眉:“又是e风?”

“如果真跟e风有关……”许昭顿了顿,“估计有点棘手,这个公司黑白两道都涉及,在淮安权势很大。”

聂奚手指撑着额头,挑眼看着案几上的茉莉花:“警校毕业的第二年,我跟师父追捕一群国际贩毒团伙,就在中越边境,当时子弹就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去……”

许昭目瞪口呆。

她笑起来:“枪林弹雨我都没怕过,还会怕区区一个家族企业?”

许昭看着她好半天,担忧从眉眼卸下,又恢复往日痞痞笑意,“我媳妇儿真帅。”

聂奚耳根泛红,脸上一派冷然:“别乱喊!”

他双手捧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她逃离的背影大吼:“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聂奚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支队时是下午三点,聂奚在系统里提出案卷中提供口供的保安资料,他算是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聂奚打算再次拜访。

开车的时候收到许昭的电话:“媳妇儿,今晚吃鱼吧?”

聂奚面无表情:“你是不是又把新买的那条鱼养死了?”

许昭讪笑两声,说了句“做红烧的哈”飞快挂了电话。

自从上次聂奚用鱼缸砸晕歹徒后,许昭就视鱼缸为吉祥物,买了十几个摆的到处都是。但是缸里的鱼每天都在死,他舍不得扔,干脆做成菜下饭。

昨天做的清蒸鱼,今天就来红烧。

六点半饭菜出锅,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拨聂奚的手机,无人接听。已近深秋,天黑的早,窗外路灯滋滋两声,骤然熄灭。

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这灯光,狠狠沉了下去。

他再次拨通聂奚的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压低着嗓音:“许昭,我在e风的化妆间,就是周茹茹的死亡现场。根据我刚才对保安的询问,当天她是绑着头发进入化妆间的,但是现场尸体照片是披头散发。我想,应该在和凶手拉扯间弄断了发带,如果能找到发带,说不定能在上面鉴定出凶手的dna。”

许昭咬牙切齿:“你一个人就敢去?真当自己是成龙啊!何况已经一年时间,案发现场的东西早就没了!”

聂奚笑了一声:“不会的,保安说自从这里死过人后化妆间就被弃用,一年内都没人进出过……”

话没说完,那头突然嘭得一声,紧接着电话就断了。

许昭手指抖得厉害,强迫自己冷静再次拨过去,却显示关机。他再不迟疑,立即拨打110报案,随即飞奔出门。

到达e风楼下时,警灯正闪烁,脚下如有千斤,每走一步都仿佛耗费他全部力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近时,一眼就看见站在警车旁的聂奚。

仍是短发,连帽衫,倨傲站在那里,一手扣住高大的男子,冷笑:“就你这样,还想偷袭我?”

许昭颤抖着声音喊了声:“聂奚。”

她望过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抬手晃了晃。手腕处,一根已经褪色的红色发带,正随夜风飘扬。

许昭三步当做两步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按到怀里,咬牙切齿:“聂奚!你吓死我了!”

她微微踮脚,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笑了一声:“那你也太经不起吓了。往后的日子,可要多练练胆了。”

今夜黑得可真早,夜幕裹着月色,就像他们初见那一晚,周围黑色密布,唯有她的眼睛,落入万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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