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神骨之地（一）（1 / 2）

大漠的黄雾逐渐散去,走出幻境,已能粗略看清前方岔路。李昆仑带她们一路猛奔,自打瞧见“龙”后她堪称换了个人，幡然悔悟，洗头革面,绝不拖沓。以往卫坤仪走在前头，如今她一人首当其冲，在身后人细谈时，就连影子都不见了。

赶路中，大家一开始还记得村庄的事，说话间，都尽量避开不提。

过了段时日，沈青昭的难受也变淡了。她把那个老头与空村子藏在心底最深处。

八日后，她们一路北行,终于抵达神骨之地。

一路上都是望月台等人留下的标识灵气。

路旁峰峦叠嶂,云很稀薄。阒州不止有沙漠,青山接连白云,心情畅快。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下了高地后,沈青昭走着走着，突然腹部一疼，好似被谁揣了一脚。“啊……”她低头，吸引了众人注意。

“你怎了？”李昆仑问。

“好像有点，不对劲……”沈青昭停在了最后,摸了一把腰侧，片刻，掏出个小人偶来，“是你啊？”

她都快把这回事忘了，这是当初在北狐厂监狱用小刀雕出来的东西，恐怕放得足有一个多月之久。

李昆仑眯着眸子：“你……养小鬼呢？”

沈青昭道：“这是吃过菟丝子妖气的小鬼，她是好鬼。”

李昆仑道：“这么说也行，那妖的傀儡多得很，还爱用人，你戴身上可以辨一辨。只不过，进了神谷之地，它可就没甚用了。”

沈青昭道：“师父，都怪您瞒得太好了，三年来对神骨从来一字不提，我本欲带她去捉妖，哪知会来阒州？”

这一来二去就忘了要放它出去。她想罢，不行，得还人自由。心念咒决，指尖发力。小木人偶通身笼罩幽光，卫坤仪立在背后，本无意去看，可这一落眼，才瞧清楚沈青昭“养”的小鬼生长何样。俩分桃髻，乖乖柔柔，绛唇媚眼，端得方及笄姑娘的不谙与端庄。它套得件素雅花衣，同人差不至多少去，手脚饰镯，这哪儿是小鬼，摆明了像拿来天天换衣的。

沈青昭念好后，呵一口气，木偶活了。此乃养小鬼之术，吸了谁的阳气，就是谁的人，主仆连心，分外和谐。

她不是为了真的养鬼，而是想和它说说话，对里头的灵说一声：对不住。

“嘎吱嘎吱——”头部扭动，嘴舌卷曲。少女捧着小木偶，静候它渐渐清醒，她眸子亮晶晶的，在旁人看来，真似爱不释手。

“醒了？”沈青昭道，掌上的木偶睁眼，是个小美人。很难以相信，当初竟是长安监狱的犯人聚齐了它一身怨灵。

“不好意思，我近来忙，把度化的事给忘了。”沈青昭道，还好神骨之地的龙气抗拒邪祟，这才让她感知到小木偶的存在。

小木偶定定瞧着它主人。

“这里是阒州，离西域最近，你刚醒，可要随我们先逛一下光景？”沈青昭很体贴地介绍，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弥补。

小木偶没回答。

李昆仑道：“咱们还得赶路，莫久耽。”

“好好……您别急。”沈青昭先安抚好师父，紧接着，温柔地看着掌上人，“那我给你们写一张净符，时辰到，你们就可升灵解脱了。此地并无妖怪，先四处走走罢。”

摊开包囊，临时画一张符。

顶着李昆仑嫌弃的眼光，她不敢怠慢，注入灵力后就抬起来。小人偶被放在马背上，它坐得规规矩矩，挽鬓俏怜，实在生得喜人。

这一眉，一眼，雕转承合皆出自沈青昭之手。

那身上衣裳更不常见，挂得别致，布料也似自己裁的。天底下没谁会给不害人的木偶穿衣，能穿的，又皆是骇人的！大家一般养它们来改变命数，欲愈重，愿愈灵，故此会多穿一些大红大艳之裳，何谈那般清丽招怜的？

李昆仑对一旁的卫坤仪低声：“……有时候，我以为她至少比同龄人成熟三岁，但也有时候，我怀疑她甚至还未及笄。”

卫坤仪听着，她虽不驳，但其实，也从未听闻有人会这般养小鬼。

“可以说话了。”

沈青昭把符贴在木偶后背，再抚一下。

那净符的灵力灌进去，小木偶像打了个冷颤，吸收得正正好。片刻后，它急速一晃，刹那恢复安静下去，身旁蓝光也消失殆尽。黑漆漆的眼底，似乎慢慢出现了能瞧清世间的柔和。

它抬头，看了看沈青昭。那张脸正是在监牢门前收伏亡魂的少女，她答应只借用几日，哪知，这一锁竟是快两个多月，然而出来后，不仅不在长安，更不在哪一州，她竟把它们带到这么远之处！还说，对不住，她差点……忘了？

小木偶把头抬起来，坐在沈青昭的掌上。慢慢地，它说出心愿：“我，想去见主人。”

“……”

沈青昭反复察看，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小木偶并不理，它吃了鬼菟丝子的气，受到召唤，因此只心心念念问：“我的主人在哪？”

沈青昭道：“……你主人不就是我？”

小木偶虽无法皱眉，却也能瞧出神色来：“你不是。”

“为何？”

“我的主人在远方呼唤我。”小木偶说，它尚处黑暗中时无数次感应到了那股气息。

沈青昭无言：“我把你造出来是为了捉妖，不是叫你去给别人做小弟的，你还是先去投胎吧……”

小木偶理直气壮：“不。”

沈青昭气笑：“不什么不，你怎么来的，穿什么衣戴什么饰，哪一桩桩不是我亲手做的？我不养小鬼，但于情于理我才是你的主人，若换成他人，你还有思考自己主人是谁的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