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无尽沙村（五）（1 / 2）

卫坤仪周身笼罩在一层薄暮之中,这里像黄昏,不像清晨。

“该走了。”

她抬起右手,左手的长剑至始至终抱在怀里，充满戒备，一对漆眸比齐腰黑发更沉,这前所未有。

掌心像盛了一种缈红的水，这是风霾对她们的警示。

沈青昭知道，她此刻尤其认真。

毕竟谁见过这种情况？天下这么多人都没几个听过此事，望月台他们急着赶路，肯定不愿借宿村子，就她们拖着李昆仑最闲！

事不宜迟，沈青昭去师父屋外敲门，把人唤醒后，三人收拾了点东西,就都骑上了马。

出村口的时候,篱笆外有个一瘸一拐的人影正在搭东西。

沈青昭打招呼：“老人家？”

老头坐在屋顶,墙边配把梯子,他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昆仑停下马来,“您这是……在补屋顶？”

都什么时候了，这一带沙霾这么频繁补得完么？

老头也不答，就继续做着手中活。

沈青昭在下头道：“您要不要找人帮忙？我们很闲的。”

“走吧，别管我。”老头冷不丁甩下来一句，堵住了她们这几张好奇的嘴。望着在房顶的那个落魄背影,沈青昭悄悄说：“这人真倔。”她身旁的卫坤仪闻之，慢慢抬马绳子，说道：“他此举也许是为了找妻子。”

找妻子？！

沈青昭仔细琢磨，话也能这么说，当初老头一上来就说自己回来是找她的，可……二十年过去早就投胎转世了，修什么屋顶才能找到她？

“难道是招魂？”

一刹念头，她加快牵绳，挨近卫坤仪的马，把这猜测飞快说了出来。

招魂是最古老的阴阳术之一，生离死别，无尽缺憾，术士为权贵将亡魂引出地府，与挚爱做最后一别，有人借身，有人借物。《汉书》记载武帝见王夫人时，由方士少翁借一面屏风牵引，故此“以鬼神方见上”，中年汉武帝解下心结后，特封此人为文成将军。

所以这个老头回到失去妻子的地方，是要在幻象中去招魂？

李昆仑插嘴：“……看吧，我没说错，他疯了。”

沈青昭横她一眼，现在说这个也来不及了。

关键是这老头若住在此地不肯走，他迟早会撞上危险，连她们刚出城门就遇见大旱蛇躲沙霾，他手无缚鸡之力，后几次有那么好的运气么！

沈青昭琢磨道：“究竟是谁告诉他来这招魂的？这也太缺德了，不行，我这把‘青出于蓝’瞧不下去，我得回去打假。”

说完，她刚要拽绳，李昆仑就道：“等会儿，青出于蓝？”

沈青昭道：“……”

说错了。

李昆仑问：“对了，为师才想起来一件事，你这把弩叫什么名字，还没问呢？”

沈青昭

不打算回答：“我们调头。”

“喂……”

话没说完她转身就走了，直令李昆仑措手不及。卫坤仪骑马在后，看沈青昭离去，她若有所思。

老头还在屋顶上修东西，他竖起杆子，长长细细，风一吹就作晃，在雾茫茫的昏黄中有种折断之美。

他对于她们折返并不知情，当听说要帮忙后，老头沉默了片刻，继续锤钉子，这模样似在犹豫，沈青昭正想劝说几句，卫坤仪踏上了屋顶，一抹白光停在眼前，她半蹲着，站起身，冷冷道：“我们更快，你也可以尽早找到妻子。”

沈青昭千算百算，就是没料到卫坤仪竟成第一个开口之人……

她之前也不像想帮忙的样子，为何突然上心起来？

老头敲着屋顶玄关，许久后，长皱的眉头终于微微松了。

“你们……想从我这要什么？”

李昆仑一听，在底下回道：“好，我就喜欢您这样的，只是想问一问，您这村子二十年的幻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幻象。”老头突然沉声，“它是……真实发生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青昭彻底不懂了，一会儿假，一会儿真。这老头果然是个疯子。

“让我们帮你。”

老头眼皮子也不抬地锤打屋顶，他像个苦行僧，跑来荒郊远岭隔绝于人，但再孤独，也总有个执念可以打破墙壁，于是很久后，他才道：“……东西在那边，自己拿。”

眼见他终于松口，沈青昭眉头一挑，就在这时，卫坤仪立在屋顶上，她斜看过来，两个人正好对上目光。

她这是……

为了自己才说的？

卫坤仪眸中有一抹轻轻的期待，像要肯定，沈青昭的心起了一点变化，投了块石子，搅起了层层涟漪。“青昭。”她淡淡道，“上来罢。”沈青昭不由自主点了头，那声音仿佛有魔力，无时无刻都招人过去。

片刻后，卫坤仪收回视线，她唇角不易察觉上扬，像犯错后又做好弥补。三个人都跳上屋顶，老头立好竖杆，开始搭绳，这些都是紧凑机关，绝非简单地搭起来。

在帮扶之中，沈青昭摸着那深黑镶滚的长绳，它和缧绁索一般结实与强壮，甚至可以说，除了老头不通灵力外，它们本质是相同的。

能给他这般好的东西，定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叫他来这里招魂送死的骗子。

做好后，估摸已至正午。

老头擦了一把汗，对看不出烈阳的长天道：“差不多了，回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