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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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最近行事做派还是如同此前一般从容淡定,可在处事上就稍稍有那么一点出格。譬如对于暗示东宫子嗣的奏章,他一概丢给虞玓处理,甚至特批:叉。

这简直是在戳那些朝臣的心窝子。

虞玓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地画了个大叉。

他全然没有那种他不当看奏章的想法,左不过太子让他做甚他就做了,把今日的十几本叉画完后,虞玓麻溜地把借完的书归还。东宫外殿的那书架已经差不多被虞玓给看空了,他用一种诡异满足的心态在书架面前踱步,好半晌才选出来一本还没看的,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虞玓的心情是美妙的,那九成宫的虞陟就更为美妙了。收到家中的来信,若非职责所在,虞陟都恨不得现在就归家好好看看媳妇儿。

他是在圣人面前侍立的起居舍人,虞陟的高兴是摆在面上的,李世民在闲暇之余也禁不住问了一句,“虞陟,怎高兴成这模样?”虞世南这大孙子外表看着散漫,做起事来还是蛮细致的,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模样。

虞陟收敛笑容,毕恭毕敬地说道:“家中来了书信,说是微臣的妻子怀了身孕,故而微臣有些失了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可是好事,何罪之有呢?”只不过虞陟所提起的这事,倒是让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烦心事罢了。

李世民近来有些郁闷。

先是各地持续五个多月的大旱,那庄稼种下去都几乎不能成活,好险在他搬离正殿后没几日就开始下雨了。甭管这里头究竟有没有联系,朝臣们都爱歌颂一下是圣人的诚意感动上天。这好不容易好过了两天,又不知道哪儿吹来的风,一股脑开始撺掇了圣人关注太子的子嗣问题。

李世民在这件事上是比较宽容大度的。

太子想要那就纳,不想要那也随意,可架不住耳边常有人比叨逼叨,那无名火终究还是会被点燃的。毕竟就算身处在九成宫,也每天都会感觉耳边像是围绕了马蜂那样转个不停。

长孙皇后每每看到他一脸郁色回来,就会让俩小公主去闹他,没过一刻钟就雨过天晴忍不住露出笑

脸了。等李世民的怒意消散后,他一手一个自家小姑娘过来,“高明再没有个孩子,我觉得魏征那几个怕不是得吃了他。”

这话说起来多少还是有点怒火在的。

长孙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越着急就越急不来,想这作甚?”她对太子妃还是很满意的,成婚还没有几年,也不单是她的原因,这要是着急过了头反而不为美。

“旁的不说,青雀都有欣儿了,他还没信呢。”李世民说道:“我看这里头最不着急的就是高明这小子了。观音婢,你可知道他作甚?他在朝臣的奏章上画叉,你说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长孙皇后忍不住掩嘴笑,那微弯的眉眼流露出温婉的美丽,“这朱批倒也是有趣。我倒是有些高兴高明现在这模样,那可比早几年好多了。”

李世民挑眉,听长孙皇后这么说,也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太子。虽然确实是完美得体,行事进退有度让人称赞不绝,却也无形中仿佛被隔阂开来,不管做什么都深感有种隔绝在外的疏离。而现在……李世民笑骂道:“现在可倒好,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我给他收拾。”

长孙皇后斜睨他一眼,凤眸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说这话的时候,可得把笑容收一收,不然还让人以为您正享受着呢。”她那似笑非笑的挤兑让李世民哈哈大笑,逗着俩小姑娘说道,“你们喜欢太子大哥吗?”

晋阳搂着妹妹想了想,嫩生生地说道:“兕子喜欢现在的大哥。”她好像从刚才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对话中有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小小声地说着,“以前的大哥也好,但是现在的大哥更好。”她边说着还边不自觉地倚靠在李世民的怀里,把圣人的一颗心都给软化了。

“好好好,兕子说得极是。”李世民哄着自家闺女。

贞观十三年的年头和年尾都不太平静,临到十二月的时候,高昌那边果真出了事情。那时圣人已经从九成宫御驾回京,紧急调动了侯君集为将,率军开拔赶赴边境。

虞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从程老国公府上折返。

因着他与程处弼的关系,虞玓在过去是常有登门拜访,程知节对虞世南这侄孙也很感兴趣,每每总

爱溜达着去程处弼院子看一眼。这老顽童般的脾气在程府是谁都挡不住的,左不过是趣味的事情。是而一年内,虞玓也往往会去拜访几次。

程处弼一贯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用战功来为自己争取荣耀。现在他驻扎的所在就在高昌,等侯君集过去……到时候是龙是虫,终究就有定数了。

虞玓牵着红菩提慢慢地走,在经过主街的时候,还来得及拐弯,就从后头被叫住。

“虞玓?”

熟悉苍老的嗓音,让虞玓有些愣住,回头一望却当真是熟悉的人。王老先生从对街的马车掀开车帘,正巧看到了牵马走过的虞玓。

虞玓带着红菩提走过去,尊敬地行了个师礼,“您怎么上京来了?”当初端看信中的内容,虞玓还以为经学博士永远都不会踏足京城呢。

王老先生还是当初那精悍瘦削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宽厚,苍老的嗓音带着不争气的埋汰,“我的兄长说是快要死了,别的不说书信那是一封封送,我寻思着真的要死怎么不回归故土还在这长安等着?”虞玓忍不住抽了抽,果真是王老先生,这一说话就是直截了当,犀利异常。哪怕是自己的兄长都怼。

虞玓欠身说道:“您是打算往哪里去?”他看着这轻简车马的模样,就知道这一路来怕也是静悄悄的。

“安仁坊。”王老先生没好气地说道,“当初同你说的地址没错,只是后来他们在同坊内又寻了宅院打通,那段时日确实没人住着。”只是没想到消息传到最后是如此混乱,让虞玓以为本家的人都搬走了。

虞玓敛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学生护送先生一家过去吧。好歹学生在长安也有数年,当尽地主之谊。”他这话说得信手拈来,落在王老先生的眼里却是叹息。

他轻笑着说道:“好歹你这长安没来错。”

虞玓不解,可王老先生也没解释,就尽指挥着虞玓带路去了。

等王老先生缩回来马车里坐着,王老夫人笑着说道:“你这学生可比往日开朗许多。”她只见过虞玓一面,是在当初离别的时候。那时候看着是个阴沉寡淡的郎君,现在虽然同样是面无表情,可那眉梢眼眸的冷意却褪.去了许多。

老先生颔首:“一人在外果真是孤寒,还是有长辈庇护后,才显露了些许少年气息。也不过是个孩子。”他的岁数已高,如今近十七岁的虞玓在他眼里不算孩子,还能算是什么?就连当他的孙辈都有些小了。

那么小的孩子一人独自生活许久,多少也是有些问题的。好在……到底来长安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虞玓在前头引路,骑着红鬃马波登波登地走在马车的左侧。车夫是个外地人,对长安的路况还不太熟悉,有了虞玓后倒是顺畅许多。他操着一口带着口音的官话说道:“郎君在此地怕是极为出众,这来往可都有人在悄悄看您呢!”

虞玓敛眉不语,只说道:“在前面拐弯。”

他在这长安可不是当年那默默无名的人物,早在《论虚实》后,那最初的半年虞玓出门多半是会被来往长安的学子拦下,有的欲要与虞玓争辩,有的是感谢虞玓,也有要与他当场文斗……那可是长安的盛况之一。自古来都是文人比斗,旁观者众。长安人如何不清楚虞玓的模样?再加上他出门往往身边带着一只红马,那红鬃马的脾性也娇憨,这辨识度那可真是太高了。

如果不是虞玓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那或许还能被砸个手帕什么的。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虽然现在的虞玓还是一个白身,但是听房夫人的语气,早在去岁就已经有人试探着要登门与虞玓做媒了。只是虞玓不同与虞陟,早年在外的经历养成他现在有些孤寒的脾性,房夫人不可能越过他去给虞玓做媒。她自然是问过虞玓的意见,可他推拒再三,房夫人就只能暂且把这件事给放下来。

话不多说,虞玓按着王老先生给的地址,把他们送到安仁坊去。那宅院确实豪华,从外头阍室里头的热闹,大抵能看得出来每日来这王家拜访的人可不在少数。这可是太原王氏在长安内的驻扎地,怎能冷清?

虞玓自马车内取过拜帖,亲自送到了阍室去。

那门房惯来是爱踩低捧高的,眼睛犀利的人早就一眼看出来虞玓的衣裳服饰与带着的马匹不同寻常,自然不敢怠慢。忙接过虞玓手中的拜帖来看,一看落款是何人,当即就惊了,连声说道:“老

爷子正恭候多时了。”并有人去后头禀报。

虞玓退了下来,站在马车外同王老先生说道:“学生就送您到此处了,午后还有一个约不得不赴,还望先生海涵。”

王老先生哈哈大笑,“快些去吧。只日后我若下拜帖,你可不许不来。”

虞玓欠身,“学生自当从命。”

两日后,王老先生登门拜访,谈兴十足地与虞世南聊到午后,虞玓回来的时候,才听到白霜说那两位还在下棋。

虞玓微愣,换了衣服后就去虞公的院子。

两位岁数相仿的老者坐在院中下棋,虽然亭子里确实被屏风给围住,然冬日的凛冽依旧猖狂。虞玓看着两位下棋不自知的老人就忍不住蹙眉,请家奴帮忙取来大氅。

虞世南被肩膀上的重量惊醒的时候,就看到与他对弈的人也被披上了大氅。而他的身后传来虞玓幽幽的声音,“叔祖,先生,难道是屋里不够暖和吗?”这略带嘲讽的语气让虞世南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屋里太暖和了,这才得来外头冷冷。”

虞玓不理自家叔祖的胡话,从家奴的手中取来毯子,蹲下来给他细心包好膝盖以下的腿部,“和善堂的大夫可说了这几日要小心些。”

虞玓站起身来,再看着王老先生淡淡地说道:“学生记得王老夫人似乎也很担忧先生的身体呢。”王老先生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也讪讪不敢说话。

怎么说呢?

王老先生是个惧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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