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一百三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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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

李承乾信手挥退了服侍的內侍,对紧跟身后的赵节说道:“来同我比试一场。”赵节掂量着现在太子殿下的情绪,应当算得上高兴。

“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赵节笑眯眯地问道,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承乾的身后。

此时正是夏日炎炎,放眼望去皆是绿意。宫墙探出了郁郁葱葱的枝头,在带来微风的凉意时,又洒下斑驳的光影色彩。在那底下行走的人身上缓缓流淌着日光的暖意。

李承乾宽大的袖袍一甩,端得是酣畅风.流,抬眸一笑便是眉眼如画,“怎么?是觉得我近来的脾性暴躁,生怕遭殃?”

赵节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是听晋王殿下说过,那日您一直压着魏王殿下打,我掂量着我这身子板怎么都比不上魏王殿下孔武有力。”

孔武有力……

李承乾淡笑着摇头,若是他这话被李泰听到,必然是要给那小气鬼给记恨上。李泰自来是爱风.流倜傥的文人风雅,虽然开始卖力锤炼自身的武艺,不至于通体肥硕,可若是要有这孔武有力的评价,他怕不是要当场发作?

在演武场,李承乾捡了顺手的兵器,也不大在意到底是何。赵节看得出太子殿下只不过是想活动身子,故而情绪倒也稳定,只做平常处置,与殿下战在一处也不必收手。

就在场中身影交错的比斗进行时,晋王李治正沿着宫道被內侍邀进来。

他听说大哥与赵节在演武场,这心中有些宽慰。

太子大哥的身体渐渐好转康健,这无疑是件好事。

他下意识瞥了眼在演武场旁伺候的几个內侍,安然在一旁站在观赏着场中现在的情况,不知不觉中就看得入神,久之没回过神来,还是等到太子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这才捂着额头倒退了几步,微红着耳根说道:“大哥。”

“怎么过来了?今日的功课可完成了?”

李承乾温和问道。

长孙皇后这些时日一直抱病在身,圣人在年前就揽过了教养李治与晋阳公主的职责。这不仅让李治备受关注,也无疑昭示着晋阳的受宠。

晋阳是自古以来第一位由帝王亲自抚养的公主。

而圣人对儿女的教育也

很是上心,李治的功课甚重,轻易不会在这时候来东宫。当然对太子殿下来说,这短暂的比斗也算是忙里偷闲。

李治轻声说道:“阿耶给我布置了一道题目,可我有些不懂。阿耶便让我来请教大哥。”

李承乾眼眸深邃,闻言眼底闪过笑意,“那便随我来。”

他问过了李治题目为何,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让他一同参与东宫的议事。东宫需要处置的事务也不算少,有些是陛下给予的考校,有些是成为惯例,还有的是太子自行的私务,此番种种不一而足。

而那些面孔也多是李治有些眼熟的。

东宫议事的时间并不长,又或者是每人说话都很直接,少了拐弯抹角的耗费,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下可谓是畅所欲言,就连李治看得出来在属臣中地位尴尬的贺兰楚石也算是直抒胸臆,话中有得用之处就会被人记下。每一项事务成与不成,决断都是在最后由太子发话,而不管事前的争辩如何激烈,一旦一锤定音,双方便各自消音休息,等候下一个需要讨论的事……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李治少有参与这等议事,不由得仔细听着诸位的说道。

而除了一开始有属臣对晋王殿下不可避免的关注,在随后的议事并无人提起此事,只是在最后结束的时候,赵节调笑地说了几句话,也便是了了。

等太子散去议事,他才低头看着与他在一处坐具上的九弟,轻笑着说道:“可有和想法?”

“诸位皆能畅所欲言,各有思量,可也能克制己身,收敛情绪。”李治赞叹地说道:“是大哥御下有方,不然不会有这般氛围,少了那些无谓的拐弯抹角后,反而显得通畅自然。”

言及此处,李治有些困扰,“不过在其中也有些不太好的杂音,不知大哥是有意,还是……”

李承乾原是安静听着,待李治提及这处,他的眼里流露出赞赏的笑意,“不错,凝结成块的属臣们确实是大有助益,可也容易让他们互成掩护,纠缠不清,继而欺上瞒下,使得我们耳目不清。往往此时就需要放进去几头横冲直撞的鱼,让一潭死水活起来。”

李治的题目,为用人。

“制衡说得容易,但是想来也不简单

。”李治鼓了鼓脸,“若是一着不慎,反而容易此消彼长。”

李承乾颔首,拍了拍李治的背脊说道:“用人需制衡,却也不能事事都如此。不然轻易被看透了想法,便容易被反制。”若君主为上者一心只沉迷制衡之道,久而久之摸透了脉络的臣子自然知道要如何应付。

这君臣之道,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万没有轻便的道理。

“不过刚刚有人提到的泉州府一事,是怎么回事?”李治的一些困惑被解答了,那神色自然也软和了下来,开始想起别的事情。

李承乾信手端起茶盏,茶盖微微掀了掀茶叶,袅袅茶香沁入心脾。这悠悠飘起的薄雾让人瞧不清楚他的眼神,“还记得当初长安搜捕过一阵子的贼人吗?”

李治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那些贼人并不死心,当初长安的探子被根除后,我派人一路追到山东,被断尾求生溜走了。旋即花了好些时间探到有些踪迹在泉州府附近。”李承乾把茶盏放下,把玩着腰间佩戴着的一个鼓囊囊的荷包,“虞玓去岁在泉州府的南安县做县尉,误打误撞探到了点东西。”

李治总觉得大哥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但是看现在李承乾那温和笑着的模样,又好像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摸了摸脖子说道:“虞玓会去那里,并非意外吧?”

李承乾淡淡地说道:“是也不是。”

他敛眉:“吏部里头有四弟的人,当初给虞玓的安排不是在西北便是在岭南地界。虞世南出面做了主。”

“虞公出面?”李治蹙眉,只觉得这不符合他对虞公的印象,“难道是他要让虞玓留京?”虽然李承乾在说的是兄弟些许摩擦龌龊,但他的态度把李治放在了一个平等对话的立场上,这让李治在听着尴尬的时候却还能继续说话,不以为是不妥当。

毕竟大哥在讲述的时候是不带任何情感的描述而已。

而且他也认为……虞玓不管是科举还是科目考都在头名,这要是还给指派了个外官,确实有些不妥。

“不,他敲定了南安。”

李承乾摇头,尾音不经意透着些许愉悦,“肯定是赤乌去请了虞公出面。”

“他……自请去做外官?”李治有

些惊讶,他与虞玓的接触不多,闻言倒是诧异,“按他的成绩,若是留在京城,或者是京畿做县尉都是大有可为,去了那偏远的县城……这可真是自行流放了。”

李治此话不假。

岭南那地界总传言有瘴气,而北方过去也的确会时常有水土不服者。因而朝堂也经常把岭南之地当做是流放罪官的地方。

“这或许也是藏身在泉州府的原因。”李承乾的眼眸幽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后,才对李治说道:“刚才你问泉州府的消息,是赤乌在南安县因故搜出了铠甲……我倒是想知道,这上头的买家究竟是何人。”

太子殿下垂眸,笑意犹在,语气却渐渐低凉下来。

李治一直板正着腰身听着,直到这个时候脸色也是彻底绷不住,“铠甲……难道大哥一直死咬着那批贼人不放,是因为……”

太子殿下呼噜了一下李治的脑袋,温和笑着说道:“要多想想,这天下之大,敢在长安扎眼线……不是在老虎头上动土吗?”

就连李祐都没这个胆子。

李治若有所思地点头。

等他打算告辞的时候,看着大哥的手指还勾在荷包上的手指,不由得问了一句,“大哥,这荷包看起来当真是别具一格啊……”他好似看过好几次了。

太子笑意更浓,手指戳了戳胖乎乎的荷包,那硬邦邦的模样显然里面还藏着些许物什,“自然是因为别具一格,才会时常带在身上。”

他看了眼李治,“时辰不早,我与你一同去探望阿娘罢。”

李治站起身来,叉手欠身,“谨听大哥吩咐。”

“谨听吩咐。”

南安县开始有了些变化,一年前百姓若是有了冤屈,那是从来不会往那官府去,就连身上有点家底的普通商人也敬谢不敏,唯恐被官府捞了钱财去。

而至今一年有余,大开的衙门如墙外剥落的墙灰褪.去了钱味,那每日开堂审问的时候可真是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直到最后不得不每次都只放进去几十人,其余人等都不能入内,这才缓解了那踏破门槛的压力。

令吏方元说完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没想到……

他悠哉悠哉地揣手出了门去,这心里

的满意与快活仿佛要溢开,就连脸上都飘着高兴的色彩。

再有两月,郑明府就要开始准备交接的事宜,而到了这个关头,他也懒得去揽权做事,大多的事情都一应交给县尉去处理。

新调上来的主簿出乎意料,不是六房的任何一人,而是由明府做主选的贺寿。

贺寿原本是里正,同衙门里的人也算是熟悉,虽然他的空降让有些人着实不满。但这是郑明府的命令,而在明府后半年即将要卸任交接的时候,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而现在郑寿铉还没走呢……在这节骨眼上若是因此开罪了上官反而是找罪受。

散发着兰花幽香的屋舍内,虞玓有点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他与郑寿铉一齐或明或暗地清理了一遍县衙内的官吏。

南安县衙一贯都是野蛮生长的姿态,自上而下都没有贯彻过所谓的律法条例,且人情世故的观念甚重,遇事就爱走个关系求个情面,哪怕是在普通百姓中也是常见的事情。

说是放纵,也是自然。

以往但凡能出现“被自杀”的官员,那往往是卷入了甚大的案件,官员彼此的争斗……买凶只会让自己留下更大的把柄。

一旦伤及人命,总会引来上峰的关注。

若是换作了京畿附近的县或者是州城,像刘家兄弟那种赤.裸裸的□□实在是下下等的选择,又或是不该出现的选择。

之前刘实再一直让他的人去接触徐庆等人,而徐庆反顺着摸清楚了县衙中大抵有哪些人属于不可饶恕,有哪些人是墙头草,又有哪些是有能为却一直被打压的如方元等人。

前者已经被剔除干净,自此衙门的风气一清。

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税银不可沾染。此事虞玓与贺寿一齐盯着,倒也颇有成效。

“郎君是在担忧什么?”此时已经暮色,白霜挺着个肚子走进来,惊得虞玓立刻站起身来,忙扶着她坐下。

虽郎君这一串动作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在白霜眼里如何能看不出来那些许的担忧。

白霜笑着摇头,“徐庆说郎君额间的皱痕都能夹死蚊子了,我倒是想来看看郎君何时生了皱纹,可是最近太过劳累了?

虞玓幽幽说道:“他这个月的月钱别想要了。”

白霜扑哧笑出声来,眉眼温婉:“您私下补贴给他们的月钱可是双份。”她先是小小吐槽了虞玓的面冷心热,这才低声说道,“若是心里不畅快,郎君自可说出来。”

白霜知道其实在这南安县内,虞玓并无多少能说得上话的人。

徐庆和程二丁等人虽然得用,可到底他们一直把自己的心态摆在侍从,从不敢逾距。而那偶尔来去匆匆的方田间又带着密命,更是不可相交。如郑寿铉等人,说话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唯独有个贺寿还算可行,碍于两人都是冷淡的脾性,却也止步于上下级的地步。

这一一罗列出来,让白霜对郎君更加怜惜。以她的敏锐,自然发觉郎君其实……已然有心悦之人。可在家中,从虞陟的语焉不详的话语来看,怕是早就有了定数。

世事如此,从孩童到成年自是需要蜕变,可虞玓还不满二十,又是白霜亲眼看大的,这种担忧的长辈心态总是抹除不去。

“白霜姐姐,我只是在想,现在县衙的改变是好,还是坏?”虞玓没有坐下,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不紧不慢的步伐很是从容。

白霜笃定地说道:“从前的县衙与现在的县衙相比较,难道还有人愿意回去吗?”话罢,她笑着摇头,“或许除了那些只知敛财的家伙。”

“那等我离开南安县呢?”虞玓回眸看着白霜,神情淡漠,语气却有些难以觉察的困扰,“等下一个人,再下下个人,若是个聪明向上的,倒也无妨。若是再轮到一个如刘实再者,那不过是再度轮回。”

白霜语塞。

他道:“果然治官如治国,成与不成,还需得看人。若是如此,可有法子能创造出一套规章来?”

虞玓话到后段,已经渐渐陷入思绪中。

白霜轻声说道:“若是能创造出来,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不成,那也并不是郎君的责任。而要以一套能够让人互相制衡而不得贪婪行事,不得任意妄为……这或许有些高估了人性了。”

虞玓话语冷淡,继续踱步,“姐姐说得有理。不管是再如何得用的规章,终究是要套在人身上。而人性一旦放纵,从来都是贪婪无度的。

“郎君近来,是不是看了些什么?”白霜试探着说道。

方才虞玓的话,隐约让白霜有了些熟悉而陌生的印象,就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好似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

虞玓道:“我把阿娘留给我的盒子打开了。”

白霜微讶,这才想起来好似在当初回乡的时候,郎君确实不知从何处带回来了一个箱子。她不由得说道:“那时候郎君不是说那个盒子是没办法打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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