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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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异和苗靖在同所学校念初中,两人擦肩而过,互不相识,就算特殊原因不得不开口说话,也是疏离冷淡到没有任何人怀疑两人关系,除去知情人——波仔也在学校念书,他家和陈家离得不远,也认识苗靖,偶尔跟在陈异身后跟苗靖打个招呼。

        学校新盖了一幢五层的宿舍楼,男女混住,一二楼是男生,三楼往上是女生,宿舍楼封出两个楼梯口,一个男生专用,一个女生专用。

        陈异住在一楼,苗靖宿舍在四楼,经常在楼底打个照面,偶尔也在食堂或者操场遇见,他每天打球踢球,晚自习翻墙去网吧,这时候陈异已经发育成青春期男生,个子拔高至可望不可即,裤管空荡,长手长脚,有喉结,嗓音破裂,偷偷抽烟,听说学校体育老师要招他进体育队,以后进体校发展,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去。

        初三是毕业班,学校要抓中考升学率,陈异除了游荡混日子,似乎不怎么打架滋事——遇见一个用心良苦的班主任是每个坏学生的幸运,也是陈异继续留在学校的原因之一,他的班主任姓李,是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初二那年老李把陈异从开除名单担保下来,每学期开学老李逮着陈异回学校,学费也是老李主动联系陈礼彬,陈异成绩不算垫底,成绩最好的那回考进了全班前十,听说是跟班上同学打赌,整个班级都押钱赌他输,他一口气赢了上千块,被学校通报批评。

        他在学校还格外受欢迎,特别是打球和运动会,围观者众多,有时候苗靖听见同楼高年级女生讨论八卦,频频提起陈异的名字,说他酷帅,眼睛又凶又亮,但笑起来邪魅灿烂,有股痞坏的心跳感,连校花都暗恋他,苗靖不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形容词能套在一个男生身上,她只记得他挨打和睡觉的样子。

        苗靖在初中也长高了些,皮肤白皙了点,但仍然是稚气,在学校洗头不方便,她剪了樱桃小丸子的短发,脸颊有点嘭嘭婴儿肥,路过陈异这群小混混男生,垂着眼睛侧身避让,睫毛卷翘毛绒绒的,挺削瘦文静的小学妹,有人频频回头,说她可爱想追,陈异吊儿郎当走着,冷嘲热讽:“小学生你也有兴趣?有病去医院治,别他妈在这丢人现眼。”

        男生们哈哈大笑,苗靖心底不乐意,暗地皱秀眉。

        两个孩子都住校,魏明珍在家无事,找了份在茶室当招待员的工作,她这几年一直没有怀孕,似乎就没有办法完全进入家庭的核心领域,陈礼彬每天沉迷于炒股玩游戏,跟网络里的陌生女人聊得如火如荼,供电局那么好的效益单位,奖金福利惊人,但魏明珍一直没争取到财政大权,打麻将都要自己凑钱。

        魏明珍开始跟陈礼彬吵架,吵得翻天覆地,但她在藤城生活了这几年,这段感情要断也不是那么容易,老家是回不去的,这几年白吃白住,孩子上学花销,陈礼彬虽然不见得大方,也没有太苛待,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苗靖知道两人吵架,魏明珍每天上班,她对陈礼彬又心有余悸,虽然每周都回家拿生活费,但也只待一天,周六上午回去,周日下午回校,陈异初三这年基本不太回家,偶尔回来取点东西,他的生活费不知是怎么给的,也许有自己搞钱的办法。

        每周日下午,住宿生会带着生活费回学校,校门外的商业街人头攒动,苗靖和同宿舍的女生也会一起逛逛,买点文具零食之类。

        校门附近都是小饭馆、文具店和精品店,沿路逛到稍远处的居民区,这边就藏着小网吧、游戏室和台球厅,女孩子们说班上男生偷偷跑这儿来打游戏,学校里那些帮派,大哥大,大姐头也经常在这片玩,大家好奇张望几眼,巷子里的门面房都开着,卷帘门拉到一半,里头有说话声,只能看见绿色的桌球台,一帮人绕着球桌走来走去,游戏厅也是如此,门口摆弹珠机,里头传来轰隆隆的音效声。

        小女生没胆子进去掺和,只是看个新奇和热闹,巷尾拐弯,再往学校走,眼见前头有几个男生,或蹲或站聚在一起,不可一世地抽着烟,气质流里流气的,这帮人拦住两个女生,说两句,挥挥手让人走了,再拦住路过的男生,男生不情不愿从兜里掏出点什么,垂头丧气走过。

        “他们在敲竹杠,问人要钱。”

        “怎么办?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换条路吧,我有点害怕……”

        苗靖跟着朋友,转身快步退回原路。

        “你们几个?跑什么?过来过来!”身后有人大吼,“就你们几个,敢跑试试?过来!”

        五六个女生颤颤巍巍止住脚步,瑟缩着扭头,一步一步挪过去。

        喊人的是个黑黄皮男生,穿着个牛仔夹克,嘴角叼着烟,手里拎着木棍,目光在小女生身上逡巡一圈:“你们准备跑哪儿去?”

        “回,回学校。”

        “回学校干嘛去?告老师还是找保安?”

        “没,没有,我们回去上晚自习。”

        “要是敢告学校,你们几个就是找死知不知道?!”

        “知道!”

        旁有个白胖男生走过来,看着几个女孩手里都拎着零食,知道身上都带着钱:“身上有多少钱?拿出来看看。”

        “没……没多少。”女孩子们都慌了神。

        “异哥说不抢女生,丢份。”黑皮抡着长棍,敲敲胖子同伴,“让她们走,女的最能告状。”

        “走吧走吧,要是让学校知道。”胖子眼尖,扯住某个女生兜里的学生证,“初一五班,你们几个,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啊。”

        “好……”

        一行人心惊胆战低着头,怯怯弱弱往前走,脚步急乱。

        旁边蹲着的寸头男生把烟头摔地上,慢悠悠站起来,两手揣进裤兜,懒散靠着墙,长腿一伸,拦住最后的苗靖。

        声音也是懈怠的,没什么力气:“你——”

        黑漆漆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一圈,见她手里捧着串炸肉丸,正好肚子饿,伸手夺过来,苗靖没想到他这样,猛然撒手,身形往后一缩,他看她那惊跳躲开的动作,半眯着眼,轻蔑笑了笑:“吓死了没有?”

        几个丸子一口吞了,陈异把竹签扔地上,爽快拍手,肆无忌惮的敲诈小学妹:“身上多少钱?拿出来。”

        刚才黑皮说了——不抢女生。

        苗靖眼神微慌,看了陈异两眼,抿住菱唇,不说话。

        他穿她从没见过的衣服,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仗着个子高,驼着背,就是无赖痞子相,下巴淡青,有几道刀片划过的细小伤口,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眸光隐隐带着压迫性,又有股懒洋洋的无所谓。

        苗靖揪着自己的校服下摆,秀眉微皱,嘴唇嗫嚅,纤细身形看着怯怯的,似乎怯得不敢出声。

        陈异看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眉尖微挑,展开手里的折叠水果刀,擦拭刀上指痕,声线冷淡:“钱呢?让我搜身是不是?”

        旁边一群人盯着,女同学们都战战兢兢看着苗靖,大气不敢出,苗靖瞥见冷银色刀刃,咽了咽喉咙,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卷纸币,递到他面前。

        “多少?”

        “九十八……”

        她住校不用买生活用品,用的都是陈礼彬单位发的福利,每周只有一百块的生活费,包括一日三餐,浴室开水房,文具纸笔,剩下一点是零花钱,刚才花两块钱买了两串丸子,一串在她肚子里,一串被陈异吃了。

        陈异点点头,收了钱,合拢水果刀,在她肩膀顶了下:“走。”

        苗靖往前趔趄,被女同学扶住,拽着一溜烟跑了。

        几个男生都大开眼界,张着嘴,疑惑发问:“异哥,不是说不敲女生,你咋下手了呢?还挑个最漂亮的小妹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她不一样。”陈异无所谓的收回视线:“走走走,吃饭去,饿了一天了。”

        -

        宿舍的女生一块出去,只有苗靖被小混混打劫,女生们心有惴惴:“怎么办?要告诉老师吗?还是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苗靖垂头丧气坐在床沿,目光愣愣:“算了……”

        告诉魏明珍,她怕陈礼彬又揍人,也怕陈异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

        苗靖问宿舍同学借了三十块钱,饭卡还有二十块钱余额,一天十块钱的伙食费,凑合能撑过一周——偏偏晚自习还交了十五块的班费,扣去洗澡水票,不到三十块钱她要吃一礼拜。

        她早晚都啃馒头,中午点一个素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苗靖也觉得饿,每天学校都有课间运动操,一周还有两节体育课,操场跑两圈下来,她都觉得自己耳鸣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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