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德王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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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道:“哼!天都城里的贵公子,连一句实话也听不得吗?”

何成冷笑一声,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说,军士贫寒,皆因豪强贵胄穷奢极欲所致。那么,你所说的豪强贵胄,是指的谁呀?是有田产有官爵的富户是吗?那好,我问你,是这些人干涉了你们的军饷调度吗?是这些人平日里对你们动辄打骂,欺凌羞辱吗?还是你们的军营中的那些老兵油子,那些骄狂放肆、借势压人的百夫长千夫长?还是那些仗着自己是参将亲卫的牙兵头子?这些人,算不算豪强啊?他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花的不是你们的军饷?他们平日里对你们,难道不是如同对待奴仆一般?他们没有固定的田产官爵,可是他们每次出游,无不是千乘万骑,前呼后拥,他们一挥手,就能招来百十号人俯首帖耳,就凭这样的威势,算不算豪强贵胄?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呢?”

“这?”胡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赶紧向堂外张望。只见那些闹饷的军士听了何成的话,一个个都有些迟疑了起来,有的拿刀的手都垂下来了。

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何成,那胡人急道:“哼,那也是你们纵容所致,都是一丘之貉,骄兵悍将,不过是你们的一条狗罢了!”

何成笑了,从容地说道:“哦?真的是如此吗?你刚刚说,豪强贵胄侵吞百姓,军士不安定,混乱中被裹挟才酿成了藩镇之祸。殊不知,自古以来的藩镇,有强民生兵者,有兵裹挟民者,二者主次不同,你故意混淆,是想效法安禄山史思明吗?”

“这都是尔等推卸责任的口舌之术罢了!”

眼看堂外的军士渐渐动摇,那胡人赶忙辩驳,却再没有此前那般尖牙利齿,不管何成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不停地把军士们眼下的窘境与堂中众人联系起来。

可其他人却听清了何成的话,不仅驳斥了胡人对他们的指责,还提出了所谓两种藩镇的观点,颇为新颖,一时议论纷纷。

“哦?”姚公有些惊奇,问道:“何谓强民生兵?何谓兵裹挟民?有何区别?”

这时,四周的目光也集中过来。

何成转过身,环顾众人,向姚公微置一礼,答道:“所谓强民生兵,便是富户豪强修筑庄园,豢养部曲,隐匿人口,不服王命。汉末时的袁绍董卓等人,自身便是当地的大户,兼并土地,跨州连郡,不可胜数,所以才割据称王。这一种,是豪强控制了军队。魏晋以来的史论家,谈论藩镇豪强,指的都是这种情况。”

姚公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

何成又道:“可是,大唐以来的藩镇,却不一样。玄宗年间,边境战争不断,朝廷的财政不能维持,只能让边境的军队自筹粮草。长此以往,节度使的权力越来越大,帐下的幕府僚属直接控制了当地的人口和土地,侍卫亲军逐渐演变成节度使的家丁。本地的大户反而成了牙兵们的奴仆。在这种情况下,是军队反过来挟持了百姓。军营里的小官也日渐骄横,对底层的军士动辄打骂凌辱,不受朝廷法度的约束。所以,大唐以来的藩镇,与汉末不可相提并论。”

话音落下半晌,堂中爆发出一阵赞叹:

“真是高见啊!”

“此乃平天下之策。”

“可以与诸葛亮隆中对媲美了。”

姚公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透彻之论。”

何成以手指向那个胡人,道:“此人有意混淆,无非是想把军士的怒火转移到我等的头上,其心可诛!”又回过头来对堂外的军士道:“诸位兄弟,你们的苦楚,天子皆知,诸位明公皆知。军饷拖欠,必是有人从中贪污,破坏了朝廷法度。我等这就禀告梁士直大将军,让他查明此事,还诸位一个公道,也借此时机,好好整顿一番军营的欺凌、克扣之事。可诸位想想,你们是什么人?是我大唐的军士,却在此受一胡人挑唆。你们忘记了当年古北口之战时,回纥人假意归降又设杀死我许多将士吗?你们,对得起死在战场上的同袍兄弟吗?”

“你,你们这些——”

面对堂内众人怒目而视,胡人还想挣扎,他转头看向门外,却见闹饷的士兵都垂头,有几个还放下了武器,只有旁边两个为首的军士还在挣扎,握紧了刀鞘,不愿放开。

胡人正要开口做最后一搏,却被姚公抬手打断:“把他们带到西营,为首的杖30,其余的不追究。另外,补足他们的军饷。”

军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就连那两个为首的也解下刀交给了一旁的巡城甲士。

杖30,但不追究更多,还补足军饷,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眼看军士们欢呼散去,姚公又转过头来,对那个胡人说:“至于你,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把他带到大理寺去!”

一旁的青年将军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赶紧示意手下给胡人套上铁镣。那人知道彻底完蛋了,无路可逃,只好无力地靠在门边,双眼盯着何成,露出怨毒的凶光。

“等一下。”

就在巡城甲士要把胡人押走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俊秀的白衣男子,腰革紫带,鹰鼻黄发,也是一位胡人,看起来十分尊贵。

尊贵男子拦住了青年将军,说道:“请等一下,不要把此人带走。”

青年将军可不管这些,他强硬地瞪着尊贵男子,下令把人带走,忽然听到姚公惊呼:

“相德王子?怎么你会来这儿。”

此话一出,堂中一片哗然,议论纷纷:“相德王子?是他,那个回纥王子?”

“是啊,就是那个,在青桃之会上力压大唐数十名才子的,相德王子?”

相德王子微笑着对姚公行了一礼,说道:“这人是我的仆从,叫温禄,今天早上发现他不见了,原来是跑这儿来了。他平日里最喜欢乱说话,今日怕是冲撞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请交给我,我会责罚他的!”

姚公面色不善,说道:“他煽惑军士,当街闹事,按大唐的律令,当斩!”

相德王子道:“还请姚公,把他交给我处置,我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闻言,堂中议论纷纷:“凭什么呀,搅了我们的兴致。”

“是啊,不能让他走。”

“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必须明正典刑。”

相德王子也不恼,只直勾勾地盯着姚公。不多时,姚公叹道:“好吧,请你好好管教,你的仆从。”

相德王子微低头道:“多谢姚公。”随即也不多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带着那个温禄径直朝着堂外走去。只在经过何成身边时,停顿了片刻,小声说了一句:“公子好辩才。”便扬长而去。

那位青年将军看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地跺了跺脚!

众人议论一阵,经过这么一搅和,清谈也进行不下去了,各自散伙回家。何成还想毛遂自荐一番,却看见姚公有些疲惫地被那位妙龄少女搀到后堂去了,并没有要见客的意思,也只能先打道回府。

正要离开,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是那位青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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